Cu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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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下黑

Wake Up

Robin醒来的时候,森山真一正给她的外部设备充电。

Mirage。Robin喊他。

Mirage、Mirage。真酱。

Robin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奇怪,一会尖而细地像是捏起嗓子故装腔调,一会低沉又变调,听起来像恐怖游戏的配音。当然,森山真一没玩过恐怖游戏,他不会也不可能想到这个比喻。

于是森山真一只是把手揣在兜里,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。大抵是身体已经养成的习惯,这样做在发现危险的时候最适合于逃跑。

不如一言以蔽之:森山真一现在很紧张。他在戒备着连自己都尚未发现的某样东西——或者某些人。不出其外又是他的老朋友们。他本来也没想过把后背交付给那些人。

他愣了一秒,旋即反应过来刚刚的自己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。对于一个逃亡犯而言,松懈一秒就等于死。

他只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,尽管那听起来并不怎么像她。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掌握她醒来的规律。

嗯…嗯,Robin。我在。

森山真一回应她。莹蓝色的光芒照在他的半张脸上,这让他想起他还坐在那辆车里的时候。这幻想给了森山真一几分自己是在和Robin对话的实感。

他和Robin逃走了。自那之后,除开彼此一切都不存在,世界上再也没有K13,没有Smoke,没有沟鼠,也没有Mirage和Robin。

一切都如海市蜃楼,自此烟消云散。他不存在。世界上并无森山真一。比起雪藏来做得更彻底。除了他们两个别人都死了。干净的清扫。

森山真一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半融化的AI核心。Robin在那里。

森山真一盯着缓慢移动着的进度条。百分之四十三,还要再等一会儿。这时候,他可以听Robin说话:尽管这的确是很危险的。但也因此,他需要更加小心才行。

他们沉默了一会,似乎人与AI在对视着,莹蓝的光纹如水波般颤动了两下,像她的目光偏移。

Mirage,我做了梦。Robin说。

……是什么样的梦?森山真一问她。这样的对话似乎已经发生过许多遍,他漫无边际地这样想。当时他似乎想,原来AI也会做梦啊。

因为森山真一从未做过梦。

鬼魂不会做梦,又何况是幻影。哪怕获得了感情也一样。嘣、啪,开枪,瞄准眉心,目标倒下了。干得好,Mirage。即使如此也不会在梦里看见对他笑的死人,不会看见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尸体。他只会在白日里看见自己的手,像个初学者一样讶诧而茫然地看见满手鲜血。

杀人很轻松,你只需要扣动扳机。如果你能摆脱罪恶感,那么难的就只是在杀人后还能活下来。现在森山真一面临第三种情形:他不怕杀人,也擅长干这个,但罪恶感如影随形。他想起Smoke,在最后他喊他姬岛先生。

嗯。是的,Mirage。我梦到我们一起去海边。你紧紧地拥抱了我。

于是Robin谈起她的那个梦,关于她是如何变成了一位人类的少女,关于碧波翻涌如稀释了的蓝墨水,关于漂亮的细沙,关于太阳是怎样的明媚而闪耀,天空与海水是同样颜色,海里的白浪像天空的云。她又说她把Mirage怎样埋了起来,堆出的造型连御崎看了都要发笑;又说沟鼠那时候唱着怎样的歌,爸爸合着她唱起来却被沟鼠嫌弃。

森山真一慢慢地听着。Robin的话自然是不难理解的,但他不知道人的梦里原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会有现实不可能存在的事发生,会有有点奇怪的展开和逼真的细节。Robin可以算是人吗?她的梦也可以算作人的梦吗?森山真一想。他现在常常开始思考这些东西,过去他不这么做,没人下了指令要他思考。

他带着她逃跑后,他就止不住地想这些。好像Robin命中注定要成为世界的唯一,他找了那么多办法,也再也修不好她。他似乎是要连着两个刚刚觉醒情感的造物的份全都感受一遍一样,体验了无数感觉。像母亲通过胎盘为胎儿输送养分,也有时候森山真一会对着Robin絮语,对她说自己的各种感受,对她说自己想做什么,对她说自己下一步的计划。但他是惯常了孤独的,平时也不是爱说话的人。因此,他这样做的次数倒是也屈指可数。只是那时候,他会想,要是Robin能回应他就好了。

……那么,我在你的梦里是什么样子的?森山真一想了一会,询问AI。

就是你的样子,Mirage。和其他人见到的一样。

其他人见到的样子。其他人见到的Mirage是什么样?虚无荒诞的传说之物,不可信的流言蜚语,不存在的幽灵,不可战胜的敌人。他想着,在他们眼里我是什么样子?过眼云烟,呼吸间便破碎的海市蜃楼吗?

他们又无话可说。森山真一想了想,点点头。他说,那很好,Robin。

他一边说一边给手枪上了膛,一片万物无声寂静之中,金属擦动的声响倒是颇有些刺耳。

但那也可以理解为枪的呼吸。枪在呼吸,粗重地呼吸,每次咆哮就是射出一颗子弹。Mirage能听懂枪在说什么,就像森山真一能听懂Robin在说什么。

她在做梦的间隙醒来,醒了无数次,也又归于昏睡无数次。他们已经逃离了很久很久,流亡如同无家可依的难民,可每次Robin醒来,她都才带着Mirage离开不久,刚刚答应Mirage她不会放弃。然后就像这样,每一次不会做梦的人类都听会做梦的AI讲述她的梦。然后,她又一次归于沉寂,Mirage就带着她再次上路。

Mirage,我想念他们了。过了好一会,Robin才说。

……嗯。他说。

Mirage,我不记得上次醒来的事了。Robin说。

……嗯。没关系。森山真一说。

Mirage,我又要睡着了。Robin说。

晚安,Robin。森山真一说。电充满了,他们又将要踏上一段旅途。

晚安,真酱。Robin说。她的声音在电磁摩挲中荷荷擦响着。这次她的声音偏巧被拉长了许多,听起来像是一个在撒娇的小女孩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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